猛犸新聞東方今報記者 張雅平 萌友 王旭 杜中亞/文圖

2018年12月，鄭州鐵路運輸法院審判庭內(nèi)，一場審判正在進行。被告席上，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身穿囚服，低垂著頭，在判決書上按下了手印。他究竟干了什么?為什么會被判十年?事情還要從2018年2月2日說起。

一張身份證牽出涉拐案

2018年2月2日，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鄭州東車站內(nèi)人來人往，背著行李等待乘車的旅客隨處可見。

下午15點05分，鄭州東站西南檢票口井然有序的隊伍突然亂了起來，原來檢票員在查驗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一名女性旅客票、證、人信息不符，疑似冒用他人身份證乘車，而與她一起同行的中年男子卻硬說身份證上的人就是女性旅客，并帶著女旅客強行進站。檢票員通過對講機迅速把這一情況通知了車站派出所。接報后執(zhí)勤民警孟曄、李靳立即趕往現(xiàn)場進行處理。

“你好，這張身份證是你的嗎?請把你的戶籍地址和身份證號說一下。”

疑似冒用他人身份證的女子大約二十多歲，穿著一件棕色的大衣，頭發(fā)極短，面對民警顯得有些畏懼和緊張，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這時，她身旁同行的一名五十歲左右，身穿黑色風衣的中年男子主動回答了民警的提問，并進行了坦白：“我們都是在外地打工的，她身份證丟了，著急回家就用朋友的身份證買的車票，我們掙個錢不容易，你們就讓我們進去坐車吧。”

就在這短短的問答之間，民警們從兩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不少疑點。此時正值春運，返鄉(xiāng)的人流眾多，但大都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而這兩人的行李卻很少，不像是結(jié)伴返鄉(xiāng)。同時這名女子的狀態(tài)明顯不正常，且目光呆滯，對民警關于真實姓名、乘車去向等基本信息的詢問始終沉默不語，倒是一旁和她同行的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態(tài)度積極，一直在替她進行辯解。這些細節(jié)讓兩名民警心生疑慮，于是決定將兩人帶至公安室開展進一步盤查。

一查之下，更多的疑點暴露了出來。首先，通過身份核查，民警們發(fā)現(xiàn)該男子叫朱某喜，48歲，曾因綁架、容留賣淫等違法犯罪行為被公安機關依法處理過，是刑滿釋放人員。其次，那名女子所用身份證件并非本人，身上也未找到任何能證明其身份的物品，面對民警提問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不配合，始終一言不發(fā)，好像啞巴一樣，一時之間無法確定身份。并且在進一步接觸后，民警們感到女子精神上有異常，疑似患有精神疾病。最重要的是，兩人明明是同行人，可朱某卻連女性同伴的真實姓名都說不出來。在詢問過程中，他一直在東拉西扯，含糊其辭，對于關鍵問題避而不談。

根據(jù)經(jīng)驗，民警們判斷該朱有重大拐賣婦女作案嫌疑，考慮到這名女子極有可能是受到脅迫不敢與民警進行交流，辦案民警將兩人分開，單獨對其做工作。

一個漢堡打開緊閉心扉

即使是由女民警單獨詢問，該女子也始終一言不發(fā)。時間飛快流逝，一晃三四個小時過去了，詢問仍然沒能取得進展。

“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面對民警的關心，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子終于有了反應，輕輕點了點頭。這一反應雖小，卻讓民警激動了起來，立即在車站里為她買來了漢堡和咖啡。根據(jù)經(jīng)驗，打破僵局的回應就意味著突破的可能。果不其然，那名女子拿著民警遞給她的漢堡，好像突然清醒了似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辦案民警連忙對她進行安撫，攙著她坐回凳子上。在簡單的吃了些東西之后，女子開始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起了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

或許由于受到的刺激過于嚴重，這名女子的精神有些失常，與人交流十分困難，敘述事情顛三倒四，講話缺乏邏輯和重點，連自己的姓名和家庭情況也說不清楚。辦案民警們耐心的詢問，一點一點將片段信息匯總，終于將事情的經(jīng)過整理了出來。

根據(jù)該女的講述，她是湖南人，離婚之后和家里鬧別扭離家出走，準備去廣州打工。剛出廣州火車站就遇到了一個陌生男子搭訕，該男子以幫忙介紹工作為由，將她騙到了一個出租屋內(nèi)，把她交給了一個“老板”后就離開了。隨后那名“老板”以找工作需要報名費為借口，將她的身份證以及身上僅有的1000余元錢全部騙走，并以各種理由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不允許她離開出租屋，并且不給她飯吃。在這一過程中她也曾試圖逃跑，但被“老板”發(fā)現(xiàn)后，遭到了一頓毒打。同行男子朱某喜是第二天到出租屋的，和“老板”一起對她連打帶罵，威逼利誘讓她乖乖聽話。到了第三天，朱某告訴她要在河南給她找個好人家過日子，并恐嚇說如果她在途中敢亂跑亂說話，就把她關起來。隨后他們兩人從廣州坐火車來到鄭州，中途她也曾找機會想要逃跑，但是朱某始終緊盯著她。

由于害怕被打，即便是面對民警的詢問，她也不敢求助。后來由于長時間遠離朱某喜的控制，加上連續(xù)幾個小時一直與民警呆在一起，以及民警們對她的耐心詢問，尤其是為她買來吃的喝的，讓她感受到了關懷和安心，導致她慢慢放下了心理防線。

了解到這一情況后，鄭州東站派出所立即將案情上報至鄭州鐵路公安處刑警支隊。由于案情重大，該案受到了鄭州鐵路公安處的高度重視，迅速成立專案組，抽調(diào)刑警八大隊、刑警二大隊、網(wǎng)監(jiān)支隊，行動技術隊，鄭州東站派出所等單位20余名警力由刑警支隊指揮偵破此案。

細致偵查驚現(xiàn)連環(huán)拐案

專案偵破工作剛一開始就遇到了困難。朱某喜是刑滿釋放人員，且多次受到公安機關打擊，具有極強的反偵查意識，面對偵查員的審訊時而沉默，時而狡辯，對其犯罪事實避而不談，突審工作一時陷入僵局。經(jīng)過研究，辦案人員決定轉(zhuǎn)變思路，從現(xiàn)有的線索入手，圍繞兩人進行細致調(diào)查，用實實在在的證據(jù)打開案件突破口。

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真相浮現(xiàn)在專案組面前，該女子很有可能不是第一個受害者。通過查電子數(shù)據(jù)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其多次為人“介紹對象”。據(jù)此偵查員斷定，此人有多次拐賣婦女的嫌疑。

與此同時，通過對失蹤人口信息庫進行篩查，已經(jīng)被解救的被拐女子身份也落實清楚。該女子名叫鄭某，29歲，湖南麻陽人。隨后辦案人員立即同她的家人取得聯(lián)系，鄭某的母親很快趕到了鄭州東站。母女相認，兩人都格外激動，當場便抱著痛哭起來。

“太謝謝你們了，我女兒命太苦，要是沒有你們，她以后不知道過的有多慘!”

從其母口中，偵查員們得知鄭某在年幼時曾遭遇過多人性侵害，隨后便精神失常，神志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后來經(jīng)人介紹結(jié)婚，但其丈夫始終嫌棄她，對她非找即罵，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鄭某不聽家人勸阻，獨自一人跑出去打工，不曾想又遭遇了這樣的不幸。看著眼前相擁而泣的一對母女，偵查員們暗下決心，一定要將案情徹底查清，避免這樣的人倫慘劇再次發(fā)生。

依托現(xiàn)有線索，專案組偵查員奔波于廣東、河南、山東、湖南四省，進行了大量的摸排走訪和分析研判工作，查實了準備收賣鄭某的收買人正是朱某喜的妹夫谷某國。2月8日，專案組果斷出擊，在山東曹縣朱洪廟鄉(xiāng)成功將涉案的犯罪嫌疑人谷某國抓獲。在證據(jù)面前，他很快供認了準備收買被拐婦女鄭某有的犯罪事實。據(jù)他交代：鄭某是他從朱某喜處買來準備賣給自己的堂叔谷某龍做媳婦的。

谷某國落網(wǎng)后，專案組成員沒有絲毫松懈，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努力調(diào)查，最終掌握了朱某喜伙同他人于2017年12月22日將29歲的湖南智礙女子顏某林賣到山東省曹縣邵莊鎮(zhèn)程莊寨行政村程莊寨村晉某的犯罪事實;于2018年1月13日，將31歲的河南智礙女子楊某賣到河南省商丘市梁園區(qū)孫付集鄉(xiāng)李師付屯村高樓村的王某福的犯罪事實。

連續(xù)奮戰(zhàn)兩家庭終團圓

案情逐漸清晰，解救行動迫在眉睫。2018年3月5日，專案組召開案情分析會，對解救和固證工作進行分工，抽調(diào)20余名警力，成立了兩個行動小組，兵分兩路前往商丘和曹縣對兩名被拐賣婦女進行解救。

3月6日一大早，兩組警力已分別驅(qū)車趕到程莊寨村和高樓村。清晨的程莊寨村寒意逼人，偵查員們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凍得通紅，他們顧不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天氣的寒冷，第一時間開展工作。在當?shù)嘏沙鏊窬呐浜舷?，他們很快確定了被拐女子顏某林就在村民晉某家中。了解到這一情況后，專案組決定立即對其進行解救。經(jīng)過研究，決定將偵查員們分成三組，一組亮明身份將顏某林和涉案收買人晉某帶離;另一組負責對嫌疑人親屬和可能存在的圍觀村民進行勸解，維持秩序;最后一組負責外圍的警戒和支援。

3月6日11時許，解救小組在周密部署后開始行動，敲響了晉某家的大門。面對著找上門來的民警，晉某及家人自知買賣婦女的犯罪事實已經(jīng)暴露無遺，只得配合警方工作。

進入到晉某家院內(nèi)的平房中，在里屋的床上民警們發(fā)現(xiàn)了一名20多歲的長發(fā)女子，從樣貌上看正是辦案民警前期掌握的被拐賣受害人顏某林。

見到民警們進屋，她顯得十分木訥，面對民警們關于她身份的詢問，始終一言不發(fā)，只是低著頭玩著自己的頭發(fā)。

“走，姐姐帶你去玩好不好?”

由于被解救受害人顏某林有智力障礙，為了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將她帶回，辦案民警也花了不少心思。最終在行動小組兩名女民警的耐心勸誘之下，身材高挑，外貌是成人，心智卻像小孩的顏某林才跟隨民警們上了送她歸家團圓的警車。兩名涉案收買人晉某，晉某魁也被警方成功抓獲。

由于智力障礙，顏某林并不是很清楚到底自己遭遇了什么。據(jù)她講述，自己被帶到晉某家后，晉某晚上會找她“睡覺”，她剛開始不同意，晉某就揪著頭發(fā)打她。平時晉某家中大門緊閉，除了吃飯和睡覺，什么都不讓她干，更不許她出門。講述這些遭遇的過程中，她全程都十分平靜，就仿佛遭受這樣災難的人不是自己。

在顏某林被成功解救的同時，商丘市梁園區(qū)孫付集鄉(xiāng)的行動組也傳來捷報，辦案民警在行動中順利將涉案的收買人王某福、王某社抓獲。據(jù)兩人交代由于楊某被“娶”到家中后一直吵鬧著要回家，兩人已于幾天前放其歸家。隨后偵查員們奔赴楊某位于河南省太康縣老冢鎮(zhèn)的家中進行調(diào)查，確認楊某已經(jīng)返回家中與親人團聚。

據(jù)四名涉案收買人交代，晉某與晉某魁，王某福與王某社兩兩間均是父子關系。由于晉某和王某福常年單身找不到媳婦，這兩對父子就動起了歪心思，各自花了3萬元好處費從朱某喜處將媳婦“娶了”過門。

轉(zhuǎn)戰(zhàn)五省斬斷罪惡黑手

解救被拐婦女的行動成功后，專案組將每名受害人的被拐經(jīng)歷進行整理，奔波于河南、山東、廣州、湖南四省間收集了大量證據(jù)，制定了周密的審訊計劃。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犯罪嫌疑人朱某喜的思想防線徹底崩潰，分別交代了其伙同張某勇、王某拐賣顏某林;伙同羅某春、李某德拐賣楊某、鄭某有的犯罪事實。至此一個在廣州以“介紹工作，介紹對象”為由，拐賣婦女的犯罪團伙徹底浮出水面。

收網(wǎng)!專案組民警誓要將這只罪惡黑手斬斷。2018年3月10日，專案組10余名民警趕赴廣州開展抓捕行動。為盡快將犯罪嫌疑人抓捕歸案，專案組積極協(xié)調(diào)廣州地方、鐵路公安力量，一同開展抓捕，并對四人進行網(wǎng)上通緝。但由于該犯罪團伙成員都是前科前處人員，具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之前的落腳點早已人去樓空，抓捕行動進展很不順利。在這種情況下，專案組民警們在人生地不熟的廣州，每天騎車、步行，在嫌疑人活動頻繁的城中村走街串巷進行摸排。經(jīng)過了十余個晝夜的不懈搜索，3月26日，專案組成員在廣州市白云區(qū)紅星村附近發(fā)現(xiàn)了犯罪嫌疑人羅某春的蹤跡，并將其當場抓獲。

羅某的落網(wǎng)為專案組成員打了一針強心劑，聯(lián)合抓捕行動繼續(xù)開展。4月10日，犯罪嫌疑人張某勇在廣州市龍歸地鐵站被廣州市公安局黃石派出所民警抓獲;5月20日，犯罪嫌疑人李某德在貴州省鎮(zhèn)寧縣汽車站被鎮(zhèn)寧縣公安局派出抓獲;6月10日，犯罪嫌疑人王某在廣州火車站地鐵口被廣州鐵路公安處廣州刑警大隊組織警力抓獲。

歷時百余日，轉(zhuǎn)戰(zhàn)河南、山東、廣州、湖南、貴州五省，在專案組全體成員的不懈努力下，“2.02”拐賣婦女案犯罪嫌疑人終于全部落網(wǎng)。

根據(jù)四人交代，專案組理清了他們?nèi)康姆缸锸聦崳涸搱F伙共五人，平時在廣州火車站、地鐵口等人流量較大的地方游蕩，發(fā)現(xiàn)有智力殘障的婦女后，就以介紹工作、介紹對象為由將其哄騙至出租屋內(nèi)，用暴力手段控制人身自由，物色到買主后就將她們出售。

“這些人毫無人性，根本不把受害人當人看。”

據(jù)偵查員們介紹，這些受害婦女因為疾病或之前受過重大打擊智力都存在障礙，很難正常與人交流，本身生活就十分不易。該犯罪團伙正是針對這一點，認為拐賣這樣的人無人在意，所以作案肆無忌憚。他們將這些婦女囚禁后像牲口一樣對待，動輒打罵，不聽話就不給飯吃。

2017年12月，犯罪嫌疑人王某在廣州市白云機場附近將智力殘障的受害人顏某林騙至租房處，將其囚禁后交給由犯罪嫌疑人朱某喜與其丈哥晉某魁達成協(xié)議，將受害人以3萬元的價格賣給晉某魁的兒子晉某做媳婦。2017年12月22日，犯罪嫌疑人張某勇將受害人顏某林從廣州乘坐高鐵送到商丘交給晉某。事后王某獲利5000元，朱某喜獲利9000元，張某勇獲利10000元;2018年1月12日，犯罪嫌疑人羅某春通過李某德將受害人楊某介紹給朱某喜，由朱某喜聯(lián)系將楊某以3萬元的價格賣給王某福做媳婦。2018年1月13日，朱某喜帶楊某從廣州南到商丘交給王某福。朱某喜獲利9000元，羅某春獲利8000元，李某德獲利7000元;2018年2月2日，犯罪嫌疑人朱某喜從羅某春住處將鄭某有帶走，準備以3萬5仟的價格賣給谷某國。2月2日，朱某喜帶鄭某有在鄭州東轉(zhuǎn)車時，被民警查獲。朱某喜已收取15000元好處費。

“2.02”拐賣婦女案共抓獲拐賣婦女犯罪團伙成員5名，收買被拐賣婦女犯罪嫌疑人5名，解救被拐賣婦女3人。目前，涉案的10名犯罪嫌疑人均已被移送起訴，其中8人已開庭宣判。主犯朱某喜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并處罰金3萬元;主犯郭某春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并處罰金2萬元;主犯張某勇被判有期徒刑五年，并處罰金1萬元。收買人晉某、晉某魁、王某福、王某社均被判有期徒刑一年緩刑兩年，并處罰金5千元。谷某國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緩刑一年。另外兩名犯罪嫌疑人王某和李某德尚未開庭宣判，等待他們的也將是法律的嚴懲。